陈良玉在他身后唤:“二哥,谷燮让你养在府上那个老东西还活着吗?”
江伯瑾在府中白吃白喝这么久,该做点事情了。
想要谢文珺从太皇寺回来,必须有人去见樨擎。宣平侯府周遭都是眼线,她自己和陈滦的人都不能明着去见樨擎,暗地里约见被人撞见的风险也高,飞虻矢神出鬼没,这个时候最是能派上用场。
陈滦扶住门框,道:“知道了。我会让江先生去见樨擎。”他脚步虚浮迈出祠堂的门槛,偌大空旷的祠堂,独留陈良玉一人立在那里。
陈良玉道:“你歇着,我去请。”
陈滦似乎答了一个“好”字,人走得远了,声音也弱,她没听清楚。
陈良玉明白,即便将这桩旧事告知,陈滦也只能捂在心尖,慢慢拆解。只凭一面之缘,当真可以令一个人念念不忘至此吗?
情到深处或许可以。
放在从前,她万万是难以理解的,可如今不同了,她也有一个为之刻骨相思的人在心里。
宣平侯府的祠堂临着一片内湖,从水上庭榭过去有一处院门,大门平日是锁着的,隔开后院的马厩与存放草料的仓廪,仓廪是一片相连的低矮瓦房,江伯瑾就住在最后那间。
这住处是他自个儿千挑万选出来的。
祠堂那片湖与马厩这片干土地温差悬殊,无论白日还是夜里都常起风,风中挟着一股马粪味儿。
陈良玉在厩舍找到江伯瑾时他不在自己房里,在存放喂马的草料与精饲料的谷仓,嘴里还衔着一把苜蓿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陈良玉道:“我二哥不给你饭吃吗?躲在这里偷吃马的草料。”
江伯瑾嚼了嚼那把草,便从嘴里吐了出来,“稀客啊!”
陈良玉没想到在自己家里,她反倒成了客。
“来者是客,陈家是穷困潦倒了吗,叫客人住仓房,吃草料?传出去你不嫌丢人,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?”
江伯瑾往草料垛上一躺,跷着腿,道:“老朽我还就爱闻这马粪、马饲料的味儿。”
陈良玉难以理解他这怪癖,没好气道:“那你多吃点,管饱。”
江伯瑾“哼”两声,还真又扭头叼起两根草,纳一口气道:“闻见这味儿,老朽就觉得还在战场上挥斥方遒,可不是如今你面前这个无能、无用、人人喊打的老残废。”
“你人人喊打哪是身残的缘故?”
“你打住。”江伯瑾知道她素来看不上百诡道,也对自己没个好脸,“你是不是又要说,百诡道尽是些损人不利己的阴招,我修习此道,落得这般下场是活该?”
他说着,两截断臂打在干草上使劲儿挥动,“你可别忘了,百诡道与纵横、阴阳、中正术都是你外祖父所创,如果修习百诡道落得这下场是活该,那创百诡道之人满门抄斩,也是活该咯?”
陈良玉道:“你这人最擅诡辩。我外祖父授你百诡道时,何曾教过你用它屠城?”
屠城啊。
又是屠城。
江伯瑾嘴张了几次,闭了几次,仿佛想开口辩解什么,而后还是算了。这瓢脏水在他身上泼了几十年,昔年知道真相的故友、部下尽数回归了山河,早已没了能还他清白的人。
山河换了主宰,而他,是那场帝王之争的折戟者、失意客。
江伯瑾道:“我不与你论这个,但我告诉你,严百丈的中正术,与百诡道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。”
陈良玉道:“信口胡言!”
江伯瑾道:“纵横、阴阳、中正术与百诡道是分开授课的,老师教诲严百丈大道当先、忠君爱民,却引我争名逐利、餐腥啄腐。同一课业,只把学生养成不同的心性,各自的路便截然不同。”
可纵然他贪名逐利,也从未想过屠杀平民为自己的功名之路垫脚。
陈良玉道:“既是分开授课,你又是如何得知中正术与百诡道是相同的?”
江伯瑾嘴角咧起来,笑得有些苦,道:“我与你说过,我是老师悟性最高的学生。”或许这也正是贺年恭在他与严颙之间,选了他传习百诡道的原因。
人有兽性,有獠牙。
人性中私欲的疯长势头,总是盖过贤德与道义的。要抑住下坠的恶与私欲,仁义道德便成了囚禁人性的樊笼。
昔年五王之乱的阴谋场上,严百丈的智谋、手段与他同出其理,那时他便猜到一二。想明白之后,他曾怨过,怨老师为严百丈选了阳关道,把他丢上独木桥。
后来他才想明白——
他与严百丈皆是老师参伍之法的试物。
校雠而已。
“兵戈一动,必然戕害无辜,既然行径都是祸乱百姓,又谈何高低正邪?难道为苍生大义就是高尚?为自己图谋百年功业就是卑劣?”
陈良玉道:“你前半生败我外祖父师名,如今又要辱没我外祖父的身后名?”
“怎么,又要杀我?”
“我

